关望听到消息说,自那天程尧松从程晋合的办公室里出来后,就被剥夺了在集团里的一切职务,甚至连家也不能回了。
程尧松这回是彻底失了势,眼看着已经难有翻身的可能。关望原本还担心他到了穷途末路时会做出些丧心病狂的反击,但据说程尧松现在深受重创,颓丧已极,是成了一条自暴自弃的丧家之犬。
这事关望是从方禄祥嘴里听来的,那天方禄祥喜气洋洋地给他打来电话,说那位钦定的年轻太子居然还熬不过他这个快退休的老臣,言语中当然是一派幸灾乐祸。并且他也祝贺了关望,毕竟依着程晋合那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老脑筋,在抛弃了长子后,接下来自然是要竭力扶持关望来做继承人了。
末了方禄祥笑眯眯地问:“你老实告诉方叔,你大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你没少在背后使招吧?”
关望并不否认:“他先冲我使招,那我当然也得还手。结果他的招太臭,自己输了,怪得了谁?”
方禄祥放声大笑:“没错!成王败寇,赢就是了,管他娘的用什么手段!”
然而方禄祥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何湾那边通过分析他近期的定位,又摸到了金河位于外地的三个赌场,一鼓作气全捣了个干净。
已经是临近春节了,程家大宅里却没有丝毫喜气,程尧松自出事后就一直住在外宅,再没回来过。程晋合成天不见笑容,眉间永远笼着厚厚的黑云——长子大逆不道,气坏了他,何湾那边又步步紧逼。这个多事之冬对他而言,实在是难熬。
程尧松已经让他彻底失望,于是他只能把更多的心力放在了关望身上,在自己焦头烂额之时还能有二儿子帮忙支撑一把,总是好的。在他看来,关望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做事有魄力,脑子比程尧松灵活得多,就目前看来也是听话的。但关望毕竟没有念过太多书,上个大学也只是马马虎虎地混了两个月,那些投资、管理、交易等种种经商之道他都需要从头学起。要让关望接替程尧松,还需要十分漫长的教导和历练。程晋合存着栽培关望的心思,便把一些曾经属于程尧松的工作试着逐步移交给了他。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关望终于从素攀那里得到了有用的情报。
据素攀从阮梅那里探到的消息,彭楚卖给程晋合的下一批毒品会被藏在玩具里送到中国。金河代理着一个外国高端玩具品牌,新一批次的玩具将通过轮船海运到国内,当轮船经停泰国港口时,阮梅的人会把分包好的毒品塞入玩具内部并护送至中国。运载这批玩具的轮船将在除夕当天晚上到港,到时金河这边会有人出面接应。
关望亲自通过电话把消息转告了何湾,何湾苦等这天已久,当即命人在除夕之夜的港口布下天罗地网。
到了这个时候,装在方禄祥手机里的那枚定位芯片已经没有价值了。
除夕的前几天,关望来给方禄祥提前拜年,虽然认识了挺久,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到方宅登门拜访。
因为方禄祥的宝贝女儿在美国上学,方家夫妇每年春节都会飞至美国和女儿团聚,今年也不例外。方禄祥中午还有空跟关望吃上最后一顿饭,晚上就要和老婆扛着年货赶飞机去了。
关望给方禄祥喝空的杯子又倒了半杯酒,又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举起酒杯道:“方叔,说实话,这半年来你对我不错。这杯就算是我给你道歉了。”
方禄祥看着他仰头把酒一饮而尽,莫名其妙道:“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好端端的突然道的哪门子歉?”
关望低头笑了笑,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漫不经心道:“方博雅,杜克大学生物医学在读博士,好厉害啊。见凌也才读到硕士而已,我还没见过博士是什么样的呢。”他接通了视频,手机里突然跳出一个年轻女子的画面,他把屏幕转向方禄祥夫妇,笑道:“原来博士是这个样子的。”
视频里的女子被绳子绑住了身体,此时她那边也正面对着一台手机,她一看到父母便惊慌地大叫:“爸爸!妈妈!”
方夫人顿时尖叫一声,方禄祥心头一紧,怒目瞪向关望:“你干什么?!”
关望平静道:“方叔,阿姨,你们不用急。只要方叔好好地配合,我一定不会伤害她的。”
方禄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焦急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要动我女儿!”
关望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道:“其实很简单,对你来说都不用费半点力气,你只要把金河所有地下赌场的地址全告诉我就可以了。”
“你疯了吗?!”方禄祥大声叫道,“那些东西迟早都是你的!你现在就急着从我手里面抢?”
关望扑哧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方叔,你还是没有明白。别把我想得和程尧松一样,我十五岁就进赌场,早就在那里面待够了,一点都不想再跟它们沾上边。”
“那你又是想要搞什么鬼?”
“方叔,之前金河被打掉了那么多家地下赌场,你就不好奇是为什么吗?舅爷的人是怎么摸到的线索?”
“难、难道……跟你有关系?”
趁着方禄祥怔愣,关望拿过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三两下便把手机后盖打开了,露出粘在后盖里侧的一枚芯片:“说起来跟你也有关系。这个小东西厉害得很,只要把它放在你手机里,你去过什么地方别人就都知道了。”他朝方禄祥一笑:“当然是我放进去的。不过这东西以后用不着了,因为程晋合马上就要彻底倒台了。”
方禄祥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颤声道:“你真是疯了,你帮着外人搞你老子……!”
关望嗤笑一声:“什么老子,仇人罢了。我管他什么内人外人,只要能搞死程晋合,我就帮他。”他拿过自己的手机把摄像头再次对准了方禄祥:“方叔,不说我的家事了,说说你的吧。我知道你跟程晋合是几十年老朋友,但他和你的亲女儿比起来谁更重要,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吧?”
方夫人急得直冒眼泪:“老方,你还等什么!博雅还绑在人家手里呢!”
“还是阿姨明事理。”关望笑道,“阿姨,麻烦帮我拿点纸和笔过来。”
方夫人不敢推辞,立刻就拿来纸和笔放到了餐桌上。关望把纸笔推到方禄祥面前,道:“方叔,一个一个写下来吧。你放心,舅爷要整的是程晋合,不关你的事。往后你大概也就是丢了工作而已,不过这些年应该也赚够了,就安心养老吧。你用不着觉得是自己害了老朋友,不管你今天招不招供,你那个老朋友都撑不过除夕的。把赌场的地址写下来,一家人就可以平安团聚过个好年,这怎么看都是件好事,对不对?”
方禄祥看着手机里被五花大绑的宝贝女儿,一狠心,埋头疾书起来。
等方禄祥写好了,关望从笔记本上撕下那页纸,满意地叠好放到口袋里,又想起来说道:“对了,为了防止你提前向程晋合告密,方小姐暂时还不能放走。”
“你!”方禄祥捏紧了拳头。
关望笑道:“放心,等到除夕夜收网之后就可以了。反正你们一家过的是美国时间的春节,不耽误。”
从方禄祥家里出来后,关望拍下那满满一页的赌场地址,发给了佟先明。
后天就是除夕了,他苦心经营大半年,终于等来了这最后的复仇时刻。
以往彭楚的货品运到境内后,通常是程尧松去出面对接,现在程尧松已经没资格再管事,程晋合便有了让关望代替他的念头。除夕的前一天,他特意找来了关望,对他吩咐道:“你是从金三角出来的,又跟了彭楚那么多年,也算跟那边有点交情。刚好明天晚上有一批货要到,我让小高带着你一起过去接货,也让那边的人认认你的身份,往后再跟彭楚做生意,就由你来跟那边对接。”
关望面无表情地答应:“知道了。”
除夕的晚上,正该是全家人欢聚一堂吃年夜饭的时候,连这阵子被扫地出门的程尧松也难得有了资格回家,唯独关望不在。
关望跟着程晋合多年的心腹,他的贴身秘书高厉英去了港口。
谁也没有忘记一个月前的绑架事件。程尧松今天能回来,是徐穗说了无尽的好话才哄得程晋合松口答应的。程晋合看到这个逆子便从当初的订婚丑闻一路想到上次的骨肉相残,始终板着张脸,三兄妹坐在一起也是不言不笑,只有徐穗一个人在卖力地活跃气氛。
即使面对着这满桌丰盛菜肴,席上也实在没有半点喜悦的氛围。
何况程见凌和程心倩早已经知道了今晚舅爷的计划,更是没有欢乐的心思,二人有些心神不宁,不时看看时间,等待着那张捕杀的网最终降临。
吃过了年夜饭,程晋合在电视晚会吵闹的声音里焦虑地踱着步子,眼皮一直在跳,他被一种强烈的不祥感压得喘不过气——今晚的交易定在九点钟,现在已经过了十点半了,却还没有高厉英或关望传来的半点消息。按照原计划,关望一接到货就会向他报告,然后赶在十二点之前回来和家人一起守岁。
不接电话,没有消息,码头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他的儿子是死是活,他又将是死是活?
客厅里突然响起一串手机铃声,程晋合心跳如鼓,立刻冲过去拿起手机,看到是关望的来电,他似乎松了口气,接起电话就问:“怎么样了?”
那头是关望平静的声音:“爸爸,港口这边出事了。”
果真如此!
程晋合立刻慌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时大门突然被大大地推开了,所有人一起朝那边看去,竟看到关望站在那里。外面的冷风呼啸着灌了进来,也狠狠刮在他的脸上,令他额头与鬓角的发丝张狂地飞扬。他收了手机,一步步走进客厅里来,表情冰冷而居高临下,像一个来自末日的审判者。
程晋合陷入了全然的震惊,随着他前进的脚步而一步步往后退,似乎一下子还不能明白眼前的情况。港口出了事,到底是什么事?关望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高秘书已经被带走了。舅爷说他的身份太低,还得再有一个人去把这罪给顶了。”关望的目光刺向程晋合,又扫向程尧松,“你们俩谁去?”
程晋合终于听懂了,当即瞋目裂眦,胸口重重地起伏,颤抖着伸手指着关望,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客厅里响起了一串惨笑,是程尧松仿若落入癫狂的声音:“爸爸,我就说吧,我就说吧……你当初偏不信我……哈哈哈……”
徐穗也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道:“怎么回事?关望,你跟着何湾?你到底在搞什么!”
不知是在关望刚进门的时候,又或者是在程尧松发出笑声的时候,程见凌和程心倩都已经悄然离开客厅了。
“不管是开赌场的、贩毒的,只需要一个人全部包揽下来,另一个可以继续过他的清白日子。”关望讥笑着来到那对父子面前,“不知道今晚我是能看到父爱如山,还是孝感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