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虚派的那些人常常对他持满警惕,就像在幻境里也要拔光牙齿砸碎骨头,他们总觉得他还有能力反抗。
戚涣也猜想过,在他记不得的过往里,自己或许曾是一个很值得忌惮的人。
在他刚刚证实了自己的“危险”之后,容恕洲就这样轻松地把傀儡符给了他?
把傀儡符给一个不够听话,不够顺服,内有反骨,甚至曾重伤于主人的奴隶?
戚涣摩挲着玉符上硌手的纹路,觉得十分荒谬,荒谬到他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容恕洲想出惩罚他的好点子。
他自由了。
唯一能控制他的东西,正握在他手里。
戚涣并没有感到喜悦。
曾经也有人拿这个哄骗他,欣赏他感恩戴德恨不能以命相报,然后顺理成章地给他更多花样的惩罚,把他一脚踹回更深的噩梦里。一个谎言重复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他早就明白了不该抱有奢望,又何必再拿这个提点他。
“你就不怕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戚涣问出了口。
他迫急地想捅破这层美好的琉璃罩子,免得再生了不该有的念想,平白失望。
“本来是怕的,但我想了个完美的主意。”
容恕洲打断了他。
他拉起了戚涣的手,轻轻覆住了那扭曲变形的小指。
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一柄刃薄如蝉翼的小刀,割破了戚涣的掌心。
戚涣一动不动,像感觉不到痛一般。
奇怪的是,那道伤还没来得及流出一滴血,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戚涣难以置信地抹去那道极细的血线,下面干干净净的,看不出一点受伤的样子。
容恕洲笑了笑张开手,掌心赫然一道刀伤,鲜血正顺着伤口蜿蜒流下。他笑着说“我这条命可在你手心握着呢,看着我们也还算有几分交情的份上,还请你,好好保护我。”
“你!”戚涣听懂了他的意思“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忽然瞥见自己腕上的墨玉珠串,正在灯烛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
对,对了,之前他没戴这东西,伤口就不会转移到容恕洲身上。是这东西。
他立刻去摘那珠串,却被容恕洲按住了指间。
“别摘下来,戚涣,别摘下来。”
“那日你出事,后来想起,我实在害怕。可我便是能时常看顾,也总有力所不及之处,这万一的代价,是我怎样都受不起的。你便当优容我一次,也算是给你赔罪了。”
戚涣震惊地看着容恕洲,似是无法理解他说的话。
他想拿下珠串,可被容恕洲握着手腕怎么都挣脱不得。
“你疯了吗?”
他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讥讽。
“你代我承伤?”
“出了这个门随便哪个都能杀了我,你也代我去死吗?”
“容恕洲,你什么命?我什么命?”
“我受不起!”
“阿涣!”
容恕洲怕他挣裂了伤,低喝了一声,很快又温软了声气。
“不会的。”
“以后除了你自己,再没人能伤你。”
这一句话说得格外用心,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戚涣怔了怔,心跳得怕人,半晌没说话,他把稠被向上拽了拽,尽可能把自己更多地塞进去。
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苦涩香气,比容恕洲身上淡些,不像是香料熏笼浸出的浅薄香气,更像是旧物日久天长牵连沾染,渐渐带上那人的气息。
戚涣侧着头,嗅了嗅被角,反复确认了几次。
“怎么了?疼?”
容恕洲顾念着他伤重,以为是扯到了伤,忙扶住人,
生怕他再多难受一分。
“这是你的寝卧?”
“嗯,归远阁灵气太盛,你仍住在那伤处会疼,你就暂且在我这住几天,洗换药也方便,等好些了再回去。”
顿了顿又道“那天闹得急,没来得及收拾,我给你换床新的被子来。”
戚涣埋在稠被里,“不用了,挺好的。”
他嗅着上面淡淡的苦涩香气,莫名觉得心安。
他攥着身上的被子,眼睛追着容恕洲雪白的袖口,犹疑地欲言又止。
如果他现在什么都不说,这种平和还会一直存在下去。
可容恕洲应该知道。
“我……”
“嗯?”容恕洲一边给斟了杯茶,一边偏头弯腰等他说话。
“您不该把我带进来的。”
“为什么?”容恕洲皱着眉,把茶杯递给他,低下头看着他。
“其实我这具身子经过的,比您在幻境里看到的,没少了什么。”
也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