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背后传来美人淘气的大笑声,楚江心里软成一滩,宠溺无奈的笑着摇头。
去外间儿看,席面都摆好了。
蜜炙鹅脯、清炖蟹粉狮子头、龙井虾仁儿、薄甜茭白鱼羹、响油鳝糊、凉拌酸辣藕片、香麻酥平菇。
都是楚江和舒晴方爱吃的菜肴。
“赵伯和红叶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楚江夸赞。
见碧桃还有些萎顿不振的摆桌子,楚江道:“你去休息吧,扶风给你看过了没有?”
碧桃感激直爽的:“都瞧过了,谢谢主君。”
红叶也有点担心:“碧桃哥哥你去休息,这儿有我伺候。”
“你们都不必伺候了,去歇着,我来照顾晴儿,去吧。”楚江把两个侍奴打发走。
回屋扶起腰肢酸软无力的舒美人儿,半搂着半抱着来外间儿。
舒晴方早就吃絮了这些菜,怎奈为了腹中的宝宝,勉强就着平菇和鳝糊,吃了半碗胭脂米粥,夹了一筷子虾仁儿就不吃了。
他嫣然含笑,以手托腮,一眼不错地看着楚江吃饭。
舒晴方柔情蜜意的想,他的男人饿坏了,哪怕是有些粗鲁的吃相,他男人也好看的很,谁也比不上~
楚江能不饿吗,卖力气两个时辰,昨夜还去藕花深处折腾。
“你一会儿想吃点什么甜羹点心?我去醉仙楼给你买。”吃的差不多,抹了抹嘴。
舒晴方温柔的凑近,取出带着茉莉香气的缎帕给楚江擦拭嘴角:“不了,楚郎,外头大太阳底下,晒坏了你,晴儿要好心疼的。”
声音含着娇矜绵柔意,但更是带着不容拒绝反驳的意思。
楚江知道他喜欢吃醉仙楼的宫廷酥烙、冰糖桃糕、栗子酥、顶着烈日排长队也要去给他买,回来汗水都湿透背脊,他是真的心疼他男人。
看着楚江的耳朵开始红,舒美人捉狭的用细嫩雪白的手指戳了一下,低头掩唇笑。
楚江捂着耳朵微窘,又被自家美人给调戏了?
“厨房里有炖的燕窝儿,夫君给晴儿浇上点蜜红豆和热牛乳,晴儿用一碗。”舒晴方笑着又戳了戳楚江。
楚江脸红脖子粗的,忽然凑前,弯腰把头贴在舒晴方腹部,听了听动静,这才去。
舒晴方两腮酡红,素手一遍遍爱抚着小腹:“宝宝,阿姆和你爹爹已经迫不及待了,要快快长大……要好好孝顺你爹爹和阿姆,继承他的医术。”
亲手喂舒晴方吃燕窝,见舒晴方眼睛蕴集好些繁复思绪,楚江出言安抚:“你放心,魏朝逸没三个月动不了,也说不得话。”
“夫君办事,从来都是牢靠的,晴儿担心的不是这个。”舒晴方伸手给楚江理了理衣襟。
楚江一寻思:“你担心我受牵连,我被发现?”
舒晴方咬唇,点点头。
楚江最见不得他这副难过的样子,搂着他的肩:“夫夫一体,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咱们俩应该夫夫合作,双剑合璧,不能总是想着大难临头让一方飞。”
舒晴方心里温暖,额头抵在楚江肩头,抚着小腹,但愧意更重,缓缓咀嚼。
楚江见他知错温驯,又有些不舍心疼,爱惜的抱着他:“你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它是你我二人精血所生,只要他存在,咱们俩就是永远活着在一起。”
舒晴方抬头乌翡湖水般的大眼睛亮的惊人,眼周泛起了嫣红:“夫君说的是。”
“夫君,东集巷子口夹花胡同的那套门铺四出套院已经整修好了,待我着人收拾妥当,你我夫夫去瞧瞧,如可,搬进去吧?”舒晴方在楚江胸膛画圈圈,轻声细语的说着家常话儿。
楚江握住他的手把玩:“说来,我还没去过,是守院子的人来咱们家知会了?”
舒晴方点头,勾唇:“还送来了地契房契,在京城中皇家恩赐也是只给居住使用权,连房契地契一并送来,倒有些急于脱手的嫌疑。”
楚江笑:“闹鬼,你不怕?”
“哪儿有鬼呀,晴儿有夫君,腹中的宝宝也有夫君,我们什么都不怕,一定要跟着夫君去的。”舒晴方黏人的贴在楚江胸口撒娇。
他知晓楚江现在的行情有多吃香,如果不在跟前儿看着,被什么达官贵族富户家的小哥儿看上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好在藕花深处的事儿给了宋高、魏朝逸一段时间的教训,他也能歇歇养胎,暗中使唤人做即可,现在重要的是腹中胎儿。
楚江后知后觉的发现舒晴方言语中的信息:“晴儿,你去看过那房子了?什么时候去的?”
舒晴方合眸,慢悠悠的说:“看守院子的老管事来通报,我带着碧桃、虞叔他们去过一回,那房子修缮的不错,比咱们现在住的要强十倍,前头的铺面也方便夫君开馆行医。”
“你有着身孕,真能行吗?”楚江迟疑不决。
如果就是他们夫夫两个人,自然不用怕什么鬼神之说,可是晴儿腹中还有胎儿……
“待我着人收拾好,夫
君随晴儿同去瞧瞧,可行不可行,晴儿听夫君的,只一样,晴儿要跟着夫君。”舒晴方蹭蹭楚江的胸口,这个令他无比爱恋的怀抱。
楚江低头亲吻他的秀发:“好。”
夫夫日常亲昵间,楚江顺势给舒晴方把脉,已经形成了习惯。
他忽然觉得脉象有变化,胎儿在父体内发育,小哥儿还是男孩儿都并非一成不变,现在的脉象,十之八九是男孩……
“怎么了?”感觉出不对,舒晴方抬眸看楚江。
楚江对上他大大的水漾乌瞳,心柔软:“很好,你放心,我必定会让你平安生产。”
“对了,后儿夜里我和扶风出去一趟,去太监七千岁府上。”楚江以前就和舒晴方说过要给太监续命根儿的事。
舒晴方应了一声:“夫君注意安全便是,我等夫君回来。”
楚江看他面色平静,并未有半点的嫌恶,按理舒家被灭门,作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势力又这么强大,舒晴方还能这么冷静自持,反而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无非是个奴才罢了,被人使唤的棋子,什么七千岁还是九千岁,到最后也免不了一场清算。”
在皇权天子眼里,莫若说他们舒家,连一起打天下的巩固重臣心腹大将都能杀尽,何况一个不能人道的太监。
想着想着,心里很繁乱,舒晴方不去再想,他想好好歇息几日。
楚江看出他心情不好,抱着哄:“晴儿,你发没发现,你变样了?”
舒晴方心一紧,素手抵着他的胸膛,另一手抚自己的脸颊:“晴儿是不是老了?难看了?”
“不是,是更美了,原来还青涩稚嫩的很,现在有小夫郎样子了。”楚江逗他。
舒晴方噗嗤一笑,灵动的转了转乌翠美眸,咬了一口楚江,噘石榴肉小红嘴儿:“哼哼,你也当爹啦,成熟了!老了!哼哼!”
“是啊,我的夫郎越来越美,你头发原来偏黛褐色,现在都变深了,发量本来就浓密,现在更多了,眼瞳里的秋水更柔充沛了,明眸善睐的,谁也看不出你是有孩子的小哥儿,再看看为夫,啊呀呀,本来就大你好几岁,现在老了,老咯,怎么办,心肝宝贝不会嫌弃我吧?”楚江口气哀怨,抱着舒晴方哼哼。
舒晴方笑的不停贴入楚江的颈窝,亲楚江的下巴,软软绵绵的娇声:“夫君才没老呢,以后变成小老头儿也是晴儿一个人的~”
楚江心跳加快,本来想哄娇妻,却又被自己的娇妻给甜到了。
周尚书府,上房书房。
“父亲,我没错,我们周家深受舒家大恩,我们本不应该贸然站队王相家。也不应任由后君太子殿下一派指使。”
周琅面色青白,嘴角残留血迹,直挺挺的跪在烈日下,抹去咳出来的鲜血。
周不韦气的手发抖一板子重重打上周琅后背:“逆子!畜生!你忘了、你忘了为父过去在舒左凌面前是如何的卑躬屈膝?你忘记舒家是怎么待你大哥的吗?!忘了你大哥是怎么被毁的吗?!”
周琅苦笑,永远都是如此,为了他兄长腿残无能唯唯诺诺的事儿,父亲永远偏爱兄长。
后背火辣辣的疼:“舒家是几百年来的门阀贵族,咱们家几年前还是小小的五品官,那舒家嫡出大哥儿舒晴圆哪里是咱们家高攀的上的?大哥无缘无故的看上舒大公子,您明明知道那舒大公子与林南省武安候府魏家大公子定了亲,还偏上杆子提亲,三番四次,舒世伯哪回不是委婉拒绝,结果您呢,纵容大哥花痴莽撞,他大街上贸贸然地阻拦舒家嫡出大公子的轿撵,对舒大公子缠磨无赖,自己不济事跌倒成了残疾,爹您反倒把罪过赖舒家头上?何况后来,舒家愿意把舒二公子许配给我,您却还是——”
嘴里血腥味儿浓,周琅两眼泛起心酸痛楚的回忆。
周不韦被不争气的痴情儿子气的摇摇欲坠,“哐当——”板子掉地。
周琅垂着眼皮儿,太阳灼热的烤着他,他似笑非笑,心里苦的翻江倒海。
他就是要和他父亲对着干,就是要用反向引导的方式让他父亲对王相明投暗变,他才好从中动手脚。
他对不起舒世伯的看重,更对不起曾经无比珍惜真爱的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这些年,他过的一直都不快活,是时候做他想做的事情了,否则死了也不能对心爱的表白表白,岂不是太窝囊了?
反正父亲心里只有无德无才的兄长,这周家他早就受够了。
周不韦到底是老狐狸了,他这二儿子就一直不像他,性子太软太善,却也好摆布。
怎么如今像吃了秤砣?
加之近日来前朝后宫的震动,娴贵君的撅起。
转了转三白眼,周不韦坐在上首太师椅上,抹了把额头的虚汗:“蠢货,你总惦记那一家子死人,还能不能有点子出息?人要往前看,平西侯世子尚了圣上最宠爱的九皇主为正室,现在明摆着风向开始抗衡持平,这个时候你不出力让太子爷,让后君殿下,让他们瞧瞧咱们周家的忠心,你个孽畜还
要为父反水弃明投暗?”
周琅对着周不韦磕头:“爹,您比儿子更清楚,如今态势有变,娴贵君已经不是从前的无依无靠宠妃,太医院黄槐黄桧两兄弟接近失宠,七千岁也是一直忠心圣上不曾参与其他派系。”
“在这个当头,您还偏偏和宋叔叔谋害正得圣心的民间神医,您糊涂,儿子不能不豁出命来劝您,更因为您是儿子的父亲。”周琅眼睛发红,声音极沉重认真。
话里半真半假,夸大了局势的严峻,但一点也没夸大楚江在其中的作用。楚江此人,看似淡泊仁善,不出手便罢了,一出手环环相扣。十之八九,也有晴儿的配合。
那楚江伤了死了,都干系着他周琅的性命,更干系着晴儿……
狠狠闭上眼,男人对情敌的妒忌无法隐忍,晴儿的性子一直是偏清冷自尊的,是个烈性子,绝不肯主动亲近人,可对着楚江的态度,那大眼睛的小心翼翼的爱慕满溢而出,楚楚可爱的像变了个人,不再是高贵的舒二公子,不再是未来舒家家主,只是一个已婚的娇夫郎,是个人都能看出晴儿对楚江情根深中。
自己做完这一切,还会有机会吗?周琅挣扎着睁开眼,目光僵硬坚持。
周不韦凝神,故作得意口吻,翘起腿,享受通房男妾的按摩:“以为你爹同你一般蠢吗?呵呵,圣上若追究,也追查不到我头上。”
宋高已经成了半死不活的废人,一个废人,口不能言,行不得,动不得,疯疯癫癫,谁信呢?东窗事发,全都推到他身上就是了。
周琅真是恨自己父亲的无知自信:“未必,爹,您想想,您和宋高瞒天过海,为了表能力忠心自作主张害神医不成,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宋高竟然造厄废了,堂而皇之的被丢在闹市里,林南省刚来京城谋仕的武安侯世子魏朝逸也牵扯进来,此事闹得人尽皆知,真相无人得知,还以为一老一少毫无人伦兽合,大理寺少卿却审查都找不到审查的路子,娴贵君一提,陛下大怒,王相立刻验明正身的要彻查,结果反而把压下许久的楚神医被害一案一起给抖露出来。您还不明白,陛下大怒的缘由吗?真的以为最后所有过错都会被推在宋高身上?”
周不韦神情凝重,站起来绕着椅子走了两圈,一把拍在靠背上,按这太阳穴,咬牙:“宋高那老匹夫,是给我们这些朝臣,给皇帝丢脸啊。他还是个两面派,啧啧啧,此事,就怕陛下借题发挥,此事王相应该会保咱们家吧?”
最后一句,周不韦也不能肯定了,其实他也和宋高差不多,属于两面派,近些年才开始逐渐靠拢王相后君党派。
“宫里咱们的人传出消息,抖搂出楚神医被刺伤,娴贵君被下毒重重事端,都是王相推波助澜,好借此洗清自己,父亲!父亲,儿子求您了,不要再继续执迷不悟!”周琅苦口哀求。
周不韦看自己小儿子,面色稍霁又阴沉:“王相是个心狠手毒的,为了制衡,不惜把嫡出的哥儿嫁给了皇帝新政派的镇北王金玉楼,离间了皇帝和金玉楼后,自己反而坐收渔利,一年前,他还主动告密过金玉楼屯兵练兵的事儿,还联合我们一起参了金家父子俩,结果王相他自己消息不准,金老王爷腿残重病一直在别苑疗养,金玉楼更是毫无过错,其中参奏的一项,竟是皇帝派下去的藩王修筑边疆工事的公差!这老匹夫!最后反口一句‘我忠心为陛下为国,镇北王府国之山盾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那王老匹夫什么惩罚都未曾有,反而叫我们这些参奏的官员被皇帝一顿申斥,罚了一年的俸禄!”
虽然他身为六部尚书之一,正三品的官位,俸禄不过是收入的小小一部分,却也禁不住这样奇耻的天子惩罚。他完全是替王相担了黑锅。
说来愈发生气,周不韦此人阴险小气,野心勃勃,虽然在文质亲切惹人崇敬,实则一心想要往上爬,想要位极人臣,对王相爷的心服远远不如口服。
“起来。”周不韦转了转眼珠,对周琅态度温和。
他如今也只有周琅这么一个儿子靠得住,待他百年后,还是得靠周琅,况且这小子并非捐官,而是同他一样,科举及第当了翰林后来一步步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再到现在羽翼已丰。
“我的儿,为父也知道王相不可靠,但咱们周家并非根深树大,几年的新贵,如何吃罪的起那些人?”想想周不韦心酸的很。
“爹,有个好法子,既不用得罪王相,也能壮大咱们周家。”
“什么办法?”
“明面不卑不亢,暗地里两边投诚,但必须站队一派,继而能在庇护下培植周家自己的势力,最后自成一派,成为清流砥柱,不必害怕被牵连。”